他的诊所安装有防弹玻璃，他目睹了8位同行被暗杀，他的病人也想他去死，美国的最后一位堕胎医生到底有着怎样的传奇人生？

 

　　美国堪萨斯州一对年轻夫妇想要堕胎，鉴于孕妇的复杂身体状况，医生觉得只有堪萨斯州威奇托市的两位医生可以完成这个手术，其中一个叫乔治·泰勒。

 

　　2009年5月31日，夫妇俩开车到达了威奇托市一座教堂旁边的假日酒店，很多电视台的摄像记者守在那里，发生了什么？刚到房间，岳父的电话就来了： “有个堕胎医生被开枪打死了！”夫妇俩赶忙打开CNN频道，果然，泰勒医生在发传单时被射中了头部，死了。这么算来，只剩下一个堕胎医生了，他叫沃伦·赫恩，以下就是他的故事。

 

　　他坐在四道防弹门后上班

 

　　沃伦·赫恩的堕胎诊所简直像白宫一样戒备森严，走过两道防弹玻璃门，你会看到告示：来者的手机和相机将被没收。前台人员会领着你通过第三道防弹玻璃门，走过等候室，再穿过第四道防弹门，记者被要求在一个堆满了免费安全套的屋子里等候。

 

　　这位年届70的堕胎医生看起来红光满面，但是语速很快，有点不耐烦。因为泰勒医生被枪杀了，赫恩今天的工作量就增加了一倍：两例发育畸形的胎儿和一个被强奸怀孕的15岁女孩。谈到杀害泰勒医生的凶手，赫恩说：“他们痛恨自由。”尽管凶手已经被捕，但是他威胁说将会有更多的刺杀活动，甚至有反堕胎组织站出来说凶手是个“英雄”。

 

　　谈到同行的死时，赫恩面无表情，他说那是法西斯式的恐怖暗杀活动。第一起堕胎医生被枪杀的案件发生于1993年，但是早在很久之前的1970年，赫恩就收到过警告，但他没有理睬。1973年，赫恩参与开办了一家专业的堕胎诊所，但是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么平静，“我枕着来复枪睡觉，我甚至盼着被枪杀，那种恐惧太折磨人了”。1985年，一个示威者扔砖头砸了赫恩家的玻璃，作为还击，赫恩写了一个告示：这是被痛恨自由的人砸坏的。1988年，穿过赫恩家玻璃的武器升级了，不再是砖头而是5发子弹。1995年，反堕胎主义者们列出了一个死亡名单，赫恩榜上有名，联邦政府的警察只保护了这些人6个月，6个月后就撒手不管他们的死活了。

 

　　相对于这些死亡威胁，公众们的袖手旁观更让赫恩心碎。他激动地说：“你知道都发生过什么吗？针对堕胎医生，发生过8次致死的枪杀、17次刺杀企图、 406次死亡威胁、179次袭击、4次绑架，人们却始终置若罔闻。他们一直觉得，嗯，那不过是一些人想弄死另一些人而已。但他们想错了。这些冷血的、残暴的暗杀行为，是35年以来美国上层社会对于堕胎行为的言语攻击的实际后果。包括布什、里根等美国总统，还包括那些政客和名嘴。里根不是个法西斯，但是那些反堕胎的人会利用里根坚决反对堕胎的态度来自我标榜，布什也是被利用的。他们外表看起来都是文明人，但骨子里是多么地反对自由。泰勒被枪杀之后，那些人假装悲伤，其实他们都在笑，因为那正是他们所希望发生的血案。”

 

　　比如福克斯电视台的主持人比尔·奥雷利，在29次节目中，他指责泰勒是“婴儿杀手”。“这不是什么争论，这简直就是战争，对手已经拿起了子弹和炸弹。”当被问到“为什么针对堕胎的咒骂总是针对医生而不是妈妈呢”时，赫恩皱着眉头说：“妈妈？她们没生过孩子就不是妈妈。”

 

　　堕胎妈妈也诅咒他去死

 

　　妻子想和赫恩一同去参加在丹佛举行的泰勒医生追思会，可那绝对不行，赫恩要和4个警察一起坐全副武装的车去。“我总是觉得不安全，总是看身后的动静”，赫恩说。

 

　　最让赫恩伤心的，还有其他医生的鄙视。一些年轻的医学生会来拜访赫恩，起初赫恩以为他们是怀着敬意而来的，但后来他发现，那些年轻人只是指望着能用堕胎手术多赚点钱，“他们把堕胎手术看成换轮胎一样简单了，那可是一个生命，必须严肃对待”。但是又不得不说，堕胎手术确实是临床医学中最低级的手术，有人干脆把堕胎诊所称为“计划生育中心”或者“女性康复中心”。

 

　　堕胎妈妈们也经受着最非人的压力折磨，有时她们会暴跳如雷。一个怀了双胞胎的女人被告知必须流产否则她会死，当工作人员告诉她不许在诊所里抽烟时她就爆发了。一个14岁的女孩由妈妈陪着来到诊所，赫恩说你为什么来诊所，女孩说我来堕胎。赫恩说为什么堕胎，女孩说我太小了不能做妈妈。赫恩说那为什么之前你对人说我们堕胎医生都该去死，女孩说因为你给人堕胎。赫恩说，你希望我在给你做手术之前死掉还是之后死掉？女孩说，之前。

 

　　赫恩怒了，他赶走了那个女孩，女孩的妈妈伤心极了。但赫恩并不是一个给人堕胎的机器，他也是渴望被理解、被接受的人。

 

　　参加完泰勒追思会，赫恩由警察护送回家，92岁的老母亲在家中等着他。她握着赫恩儿子的手问：“你长大想当海盗么？”孩子点点头，说：“或者当个医生。”

 

　　在美国，有正当职业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电话登记在电话簿上，但是赫恩已经有40年没这么做了。“反堕胎的人会在凌晨两点钟打来恶心人的电话”，母亲说。

 

　　赫恩的父亲是个木匠，小时候家里没钱，不能去旅游。但是他喜欢和来自其他国家的孩子交流，知道他们是怎样生活的，他酷爱摄影，还在高中时得过奖。母亲回忆说，赫恩很小的时候就有偏头痛，他渴望当一名医生因为可以给自己治病。受到一本书的启发，在上医学院之前，赫恩攒钱去了非洲。大学期间，他打了3份工来交学费。起初他研究《圣经》，但很快他就不再相信那些了。有两年时间，他作为和平组织的志愿者去了巴西的穷乡僻壤，那里穷到经常可以在垃圾站里看到被遗弃的婴儿。他看到很多家庭因为意外怀孕而变得越来越穷。

 

　　但是其他医生、甚至亲戚还是不能理解赫恩，这让他很痛苦。母亲觉得70岁的赫恩该退休了，泰勒被枪杀时赫恩第一时间给母亲电话让她放心，“他想装作很平静，但我听着出他声音中的恐惧，”母亲说。

 

　　他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？